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斩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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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ok chapter list     此时此刻的“周海镜”,以武夫止境神到一层的坚韧肉身,既是武夫成神也是修士证道,她就此提抢登天,道在脚下,自有一种无敌于人间的气概。

    蚬悬在空中,一抖袖子,生死大战一触即发,她便撤了袖里乾坤的神通,将殷绩殷邈摔出道场之外,将他们丢到一处光阴漩涡。

    至于他们会不会被陈平安发现踪迹,从涡流中捞出,蚬也顾不得太多了,自己若是在此陨落,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若能回到中土神洲,他们才能从中赢得一线生机。

    身为鬼物的大道根脚之一,让蚬极为束手束脚,临近端午的阳气升腾时节,加上外边阳间的那轮大日尚未坠落,这叫天时妨碍。

    置身于宝瓶洲,地利当然也在大骊朝廷这边,除了她以一头青丝造就出鬼蜮道场,外边还有陈平安以笼中雀和井口月两把本命飞剑打造出来的剑气道场,小天地之内,蕴藏着一剑分化而出的近百万把飞剑。

    再往外,犹有一座显化而出的武道山岳,随时都可能将一部分“蚬”强行拽入此山,只因为她确实可以算是一位武夫,她所学驳杂,何止是三千载道力积累?甚至可以说是犹胜陈平安,他终究是道龄太短,任你偷师再多,也不如蚬这般“捡现成”,人间众多术法神通武学符箓……任她采撷挑花眼。只是她也没有想到,陈平安竟然真的篡位成功,占据那座高山,她的武道造诣,反成累赘。

    最外边,天外一把飞剑“北斗”,宝瓶洲天幕的九座云海漩涡,依旧在缓缓移动,剑尖皆指向蚬。

    最后的“人和”,那个气象不俗的小姑娘,武夫拳罡、五雷正法在内一众手段,本就克制阴冥鬼物,也是让蚬倍感棘手。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些吃亏,那蚬好像就只能依仗一个雨后的“十四境”了。

    她内心小有唏嘘,白也确实厉害,也确实当得起蛮荒周密处心积虑的算计。

    如今浩然天下的外界修士,恐怕还不太清楚大骊地支一脉的真正厉害之处,是这些年轻人,可以将劣势局面一点点转为均势,在均势之后就可以反复试错,一点点积累细微的便宜,长久以往,而大骊地支一旦占据优势,就可以直接转为胜局,必定杀敌。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们不太适合宝瓶洲之外的战场?

    两尊法相高度相当,周海镜身形跃起,一枪差点直接捅穿蚬的胸膛。

    天上亮起一大片利刃磨砺光阴激荡而出的五彩琉璃光彩,画面璀璨至极。

    蚬瞳孔微缩,身形如此神速?光阴长河对她的影响如此之小?岂不是说当下的周海镜,身如飞剑?速度接近远古那几把率先坠地的……剑脉?

    蚬已经瞬间缩地至远处。周海镜手腕一抖,枪尖一绞,裹缠住原本无形的青丝,长枪铭刻符箓熠熠生辉,迫使青丝现行,周海镜强行一拽,响起一阵渗人的丝帛撕裂声响,无数青丝簌簌作灰烬飘散。

    披挂彩甲的周海镜轻轻晃了晃长枪,震散周边大片劫灰,淡然道:“大敌当前,也敢分心?”

    言语之际,蚬所在四周,异象横生,凭空出现一座座枣核形状的金色漩涡,如一颗颗神灵眼眸凝视着这头鬼物。

    蚬递拳将一轮烈日打碎,再一卷袖子,将一条如绳索火焰长河拍飞,径直向周海镜大步走去,伸手将一位从金色漩涡中掠出的白衣剑仙给捏碎。

    突然,蚬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快若奔雷身形出现片刻的凝滞,附近的天地就像出现了一堵大道屏障,蚬的脸庞之上激起了无数的火星,满头青丝化作无数飞剑,如同利器在玻璃之上缓缓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海镜冷笑一声,“受死!”

    蚬身形凝滞,周海镜却是更加神速,一枪将蚬捅穿脖颈,提了提铁骑,往上一挑,就将那蚬的身形吊在半空。

    枪尖透过鬼物脖颈的瞬间,便是雷法、拳意、日光精魄等等一起涌出,就像一座堆满爆竹的山头被点燃,顷刻间轰然炸开。

    被炸碎整个脖颈的蚬,或者说这颗悬空的头颅,只是神色如常,蚬就这么冷冷看着仰头与之对视的周海镜。

    周海镜额头,貌若枣核的一枚竖立眼眸,如远古高位神灵打开天眼,金光一闪,瞬间彻底打碎蚬的那张脸庞,一线笔直而去,狠狠撞击在天幕处,被蕴藏无上神力的粹然金光冲击之后,立即显现出青丝攒簇蠕动作天幕的恐怖真相。

    失去头颅的蚬,躲过周海镜十二条飘带的钉杀攻势,身形转虚化虹远遁,再在极远处转实重塑身形,蚬抬起手,造就出一颗头颅,随手按在肩膀上,轻轻晃了晃脖子。

    周海镜眯眼道:“宝瓶洲大道光明,岂容鬼物猖獗横行。”

    蚬笑了笑,“小姑娘懂什么道,知道什么鬼。”

    周海镜一招手,一座桐柏道山竟是如纸层层折叠,最终道化为一张紫气萦绕的宝诰符箓。

    双指将那符箓捻住,周海镜厉色道:“斩鬼。”

    蚬的法相身躯被符箓似刀切一般,当场懒腰斩断,蚬不断在各地重塑金身,始终被那道天理昭昭、如影随形的符箓当场斩断。

    长枪一搅,道体隐匿于虚空处的蚬被搅了个粉碎,道意残余飘散天地间,试图与天幕蠕动青丝相连。

    周海镜法相只是轻轻一吹,天风大作,显现出一条浩荡江河,将其冲洗殆尽。

    稍稍歪斜脑袋,好像在思索周海镜这尊法相的大道缺漏何在,与其纠缠不休,空耗道力,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长枪已至,裹挟着巨大的闪电雷鸣,蚬试图伸手攥住枪尖,却被一穿而过。

    只是如亿兆黑蛇遍布虚空的满头青丝,也瞬间将周海镜笼罩住。

    眨眼功夫,大道禁锢砰然碎裂,周海镜神色自若,提抢悬空,一副彩甲略显黯淡,她环顾四周,快速寻觅那头鬼物的道痕,周海镜竖眸睁开,金光肆意切割天地。

    一把飞剑“歌谣”始终在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和煞气,再借助飞剑“火瀑”将杂糅鬼气的阴冥煞气,炼化为一股股纯粹阴沉清气。

    即便暂时无法将这头鬼物当场斩毙,大不了就将其一点一点耗死,灵气耗竭之时,任你十四境神通广大,终究是无源之水了。

    天光闪耀,周海镜与蚬各展神通。

    站在洞府门口的袁化境默不作声,心神摇曳,不曾想我们地支一脉,竟能如此杀敌。

    改艳依旧跪坐在风流帐中,她秋波流转,可惜不见那一袭青衫踪迹。陈先生,真是天才啊。

    韩昼锦显然极为震撼,一座道山还能如此作用?!那些宫阙建筑,原来皆是符文,紫气即是云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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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骊地支结阵之外,犹有宝瓶洲五岳神君同时现身,以大岳祠庙作为道场,施展出一尊尊金身法相,俯瞰人间,统辖山河。

    今天刚刚就任大骊国师的陈平安,已经给他们这些宝瓶洲身居高位的山水神灵,下过一道敕令了,让他们围堵拦截一头鬼物,务必将其困在宝瓶洲。

    一般来说,想要调动他们,需要钤印有皇帝陛下的玉玺,才算名正言顺。但是没谁想要提及这一茬,既不愿意,也不敢。

    北岳披云山,神君夜游,魏檗身穿一件雪白长袍,耳坠一枚金色圆环。

    拥有三座储君之山,神谶山,陇山与那鸟鼠山。其中神谶山的山君顾韬,是大骊山水官场的生面孔,据说是缝补山水有功,才从鬼物直接晋升为山神,之后增设储君之山,其中就有神谶山,再之后披云山魏檗获封神号,文庙封正,神谶山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巡游辖境,便要被尊称一声顾山君了。顾韬身穿一袭黑袍,深居简出,除了不定期拣选一二心腹外出巡视,微服私访,顾韬几乎从不与山水同僚往来。

    晋青身量雄伟,紫袍玉带,此时神色肃穆,“魏檗,怎么回事,大绶皇帝突然就暴毙了?还被大骊朝廷列为了敌国?”

    中岳掣紫山,神号明烛。两尊储君之山山君,除了璞山傅德充,还有雨霖山的女子山神万树桂。

    晋青的前世,是个贫苦的采石人,被监官虐杀而死,死后却没有变成怨气深重的厉鬼,反而成了一地英灵,因为秉性纯良,为老山君看重,这才有了后来的叠嶂峰山神晋青。

    掣紫山半山腰处有座享誉一洲的洗剑池,在朱荧王朝独孤氏断了国祚之前,不知多少剑修曾经来此炼剑,晋青照拂他们颇多,不以资质高低、道统强弱而,与风雷园李抟景更是关系莫逆,双方结识之时,晋青已经贵为一岳山君,李抟景还只是一位龙门境剑修。

    吴鸢早年黯然离开槐黄县,仕途受挫,心灰意冷之际,就曾在山脚馀春郡担任过几年的郡守,衙署官厅门可罗雀。

    魏檗笑道:“问那么多缘由做什么,我辈只需听从朝廷安排就是了。”

    晋青冷笑道:“是绣虎教你的只管言听计从?还是陈先生传授给你的锦囊妙计?”

    魏檗微笑道:“晋神君说话这么冲,来之前吃枪药啦?”

    晋青恼火说道:“一旦正式宣战,蛮荒战场那边怎么办,我们大骊铁骑当然强大,大绶骑军却也不弱,双方挨得那么近,会死很多人的。轮不到我一个山神妄言两座天下形势走向,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点浅显道理,也要我教你魏神君?”

    魏檗朝那层层禁制、座座天地之内的那些光亮,抬了抬下巴,说道:“想知道个为什么,你自己与国师问去。”

    哪怕是五岳神君,都无法窥探内里景象,只能依稀瞧见一些闪烁剑光、如潮水般汹涌跌宕的阴森鬼气,忽明忽暗的术法神通。

    晋青气恼道:“姓魏的,故意听不懂人话?我的意思是想知道大骊朝廷到底是冲动行事,还是有的放矢。若是前者,蛮荒那边该如何动作,总要赶紧合计出个方案,如果是后者,你我也能列席御书房小朝会,尽可能帮着谋划一二。”

    魏檗笑呵呵说道:“你就听得懂人话了?陈国师明摆着是要我们做好分内事,不该掺和的就别掺和,只要守住一洲幽明两处边境线即可。”

    相较于北、中两尊神君的针锋相对,其余三位神君表面上还是比较闲意的。

    蒙嵘神色冷峻,穿金甲佩长剑,如祠庙彩绘壁画上走出的功勋武将。由他坐镇东岳碛山,神号英灵。

    东岳有两座储君之山,分别是二酉山和雁荡山,两位山君刚好一文一武,一男一女,前者儒士装束,后者是位宫妆女子。

    蒙嵘是唯一一位大骊王朝旧山君出身的大岳神君,由此可见大骊宋氏对其之信任倚重。

    佟文畅粗布麻衣,光着脚,身形佝偻,像个老村汉,拿着一支碧玉材质的旱烟杆。西岳甘州山,佟文畅神号大纛。

    蒙嵘以心声笑道:“老佟,这才是真正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佟文畅嗯了一声。

    鸾山怀箓,怀捧玉笏,是一位极有魄力的女子山君,她个子不高,身材纤细,但是神色坚毅,自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态。

    只要是喊冤之人投牒鸾山,无论是山上修士还是普通百姓,不管是通过文武庙还是城隍庙,她都会亲自过目,一律追究到底。

    怀箓点头道:“陈国师做事情,倒是对胃口。有些人还真就不能一直惯着。”

    一旁品秩与她鸾山相同的鹿角山常凤翰,自然听出了怀箓的含沙射影,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虽然同为西岳储君之山,但是双方一直多有抵牾,只说投牒告状一事,怀箓就毫不讲究官场忌讳,鸾山的事情,她管,鹿角山地界的事情,她也管。关键是每次鸾山勘合司、巡检司等衙署派遣官员入境查案,是从不与鹿角山的山君府打招呼的,至多就是抓人回去了,才晓得寄信一封,说某某因为什么事情被捕,鹿角山若有异议,可以投牒甘州山,我家山君怀箓愿意同堂对质……

    蒙嵘问道:“鹿角山那边出了点状况?”

    佟文畅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就别打听了,反正国师府都有档案记录的,你要是跟陈平安关系好,自己去查阅。”

    蒙嵘气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上次我们都让陈国师吃了个闭门羹,现在倒好,你自个儿跟他混得熟络,把我晾一边?”

    佟文畅默不作声。

    鸾山怀箓以心声埋怨道:“佟老儿,上次陈剑仙在玉宣国假冒道士摆摊算命,怎么不与我知会一声。”

    上次大骊京城的御书房议事,怀箓没有现身,她不喜欢这类坐着发呆的枯燥场景,好在佟文畅也不强求这位下属陪同议事。

    鹿角山常凤翰倒是十分热衷于这类议事,但是佟文畅又经常忘了喊他。常凤翰为此郁闷不已,也不能让北岳魏神君通知自己吧。

    佟文畅说道:“就算跟你说了,你能做啥子。”

    怀箓笑道:“打着搜查关牒的幌子,跟陈剑仙唠唠嗑。他要是不嫌弃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搭把手,帮人测测姻缘。”

    鸾山自古就是一处颇为神异的道场,与那市井坊间“红鸾星动”的说法,有些渊源。

    佟文畅说道:“也不看看他的道侣是谁。”

    怀箓一时语噎。

    佟文畅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爱慕之情,点到即止。”

    怀箓愈发憋得慌,总不能说自己哪有什么爱慕之心,当真就只是被范峻茂勾起了好奇之心。

    范峻茂容貌只能算是清秀,身穿墨绿长袍,腰悬一块“峻青雨相”玉牌。

    她背着一张大弓,是一轮远古明月的部分月魄炼化而成。是桂夫人暗中赠予南岳之物,范峻茂曾经挽弓射杀众多妖族。

    作为储君之山的采芝山,山君王眷头戴帝王冠冕,缀着一颗青梅大小的宝珠,双手扶白玉腰带。

    大骊宋氏退还宝瓶洲半壁江山之后,由于南岳梓桐山不在大骊国境之内,当年朝廷就暂时用了个折中法子,接下来他们也不每年派遣官员去南岳祭祀了,将来梓桐山在谁的国境,就由谁负责宝瓶洲南岳的祭祀事宜。不过此事是大骊朝廷单方面的口头承诺,并未落在任何纸面上成为条文定例。

    当年大骊宋氏如日中天,数支大骊铁骑尚未撤回大渎以北,南边复国也好立国也罢,谁敢说个不字。

    别说大骊礼部暂时不去南岳祭祀,就算是让他们南边诸国,礼部尚书每年都要跑去其余四岳祭祀,不一样是乖乖照做?

    所以近期有些小道消息,说大骊朝廷近期准备重提南岳祭祀一事,每年定期派遣礼部官员赶赴梓桐山朝奉敬香。

    怀箓“远眺”南边这位女子神君,以心声说道:“峻茂,大骊宋氏真要重新祭祀南岳?”

    范峻茂摇头道:“不清楚,无所谓。老娘现在都快要被那场夜游宴烦死了。”

    怀箓问道:“峻茂,你总说陈平安覆有好几张面皮,真实面容是极英俊极好看的,年少时便是个翩翩美少年……可别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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